黃敘浩 唐亞冰

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圍繞深化財稅體制改革，從健全預算制度、健全稅收制度、完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等方面作出重要部署。

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如何推進備受關注。對此，南方日報記者專訪了中央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教授白彥鋒。他建議，在推進改革中要建立系統治理思維，在優化營商環境、為地方財政擴能賦權等方向上著重發力，同時還要結合新業態的發展及時優化調整稅收制度，可以更好助推新質生產力培育。展望未來，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將有助于各地優化財稅結構、提升財政實力，為廣東等經濟大省釋放活力和動力。

健全預算制度降低市場主體宏觀稅負

南方+：推進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是基于怎樣的現實基礎？《決定》的部署體現了哪些方向和特點？

白彥鋒：今年正值分稅制改革30周年。從發展理念來看，與過去“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不同，進入新時代，我們更加強調貫徹“五位一體”的發展理念。

近年來我國財政資源統籌能力顯著增強，財政更好發揮了在國家治理中的基礎和重要支柱作用。從2012年到2023年間，我國財政支出規模增長一倍多，集中財力辦成了很多大事要事，國家重大戰略實施和重點民生領域投入得到有力保障。而另一方面，從財政收入的影響因素來看，經濟整體增速的回落使得財政收入增速下降在所難免，再加上大規模減稅降費政策不斷深化，財政收入的增長難度明顯加大。

因此，我們謀劃新一輪稅制改革，建立系統治理思維是至關重要的。從《決定》來看，本輪改革有三個突出方向和特點：一是進一步規范和優化營商環境，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二是進一步為地方財政擴能賦權、調動中央與地方兩個積極性；三是研究與新業態相適應的財稅體制，大踏步趕上時代發展。

南方+：《決定》提到，健全預算制度，加強財政資源和預算統籌。這是出于什么考量，有哪些發力方向？

白彥鋒：《決定》提出，要統一預算分配權，提高預算管理的統一性。這主要是為了防止“政出多門”，在加強財政資源統籌的基礎上，不斷降低市場主體的宏觀稅負。

在這方面，有兩個方向可以重點發力：一是要將預算分配權向財政部門集中，改變目前轉移支付大量分散在各個部門、各個部門再向對方轉移分配的狀況。這樣帶來的問題不僅導致預算收支鏈條延長，還將使地方政府對于其自身可支配財力難以預測、進而影響其未來年度的整體工作安排。二是要提高預算管理的法治性和權威性，堅持“無預算不支出”、清理地方隱性債務滋生的土壤。

在財政過“緊日子”的背景下，不斷提高預算績效管理水平，有助于將有限的財政資金花在“刀刃”上，確保財政資金更好地向基層三保、研發創新等關鍵領域傾斜。

優化稅制為培育新質生產力積蓄財力

南方+：《決定》還提出，健全有利于高質量發展、社會公平、市場統一的稅收制度，優化稅制結構。在這方面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白彥鋒：隨著我國社會經濟不斷發展，我國稅制亟待進行適應性優化調整，否則，稅制運行反映的數據和信息可能會失真。

例如，去年我國國內消費稅同比下降3.5%，容易直觀上被認為我國消費不振。然而事實上，近年來我國消費稅的稅基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汽車制造業占我國消費稅收入的10%左右，成品油消費稅占比約為35%。當前，我國新能源汽車產銷量占全球比重超過六成，連續多年位居世界第一位。新能源汽車市場占有率的提升，替代了大量成品油消費。由此可見，盡管消費稅數據出現了負增長，但是難掩新能源汽車等產品“異軍突起”的火熱發展。

此前，為了鼓勵新能源汽車推廣，我國對新能源汽車產業給予了一系列稅收優惠政策。在相關行業渡過“幼稚產業”時期后，在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謀劃當中，應適時將對新能源汽車等稅收政策的正常化回歸提上議事日程，為發展培育新質生產力籌集稅源、積蓄財力。

循著綠色低碳發展的方向繼續分析，我國可再生能源新增裝機已占全球新增裝機的一半，全國可再生能源發電量接近全社會用電量的1/3。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去年我國資源稅收入同比下降9.4%。我國現行資源稅的課稅對象主要集中在傳統化石能源上。

新舊能源結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發展態勢，要求我國稅制盡快進行適應性優化，以防止稅收作為經濟發展“晴雨表”落后半拍。

南方+：《決定》中還提到，強化國家重大戰略任務和基本民生財力保障。在這方面，您有哪些建議？

白彥鋒：這體現出我國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將繼續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不斷增進人民福祉。以衛生財政投入為例，在這方面，忽略人均收入水平和人口基數等國情，簡單地通過與國外財政投入比重的比較，以此判斷我國的衛生財政投入是否充足，這是片面的。事實上，衛生財政投入和其他任何領域的財政投入類似，并非投入越多、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越高越好。

醫療衛生的財政支出是一種消耗性支出，一些發達經濟體在衛生領域的財政投入較多，并不意味著衛生系統就一定更有效率、能夠更好地滿足人民需求。相反，有時候過多的投入反而可能導致資源配置的低效。在這方面，我們需要警惕陷入“投入錦標賽”的誤區，在推進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進程中，避免福利主義“陷阱”。

廣東應加快探索適應新業態發展的稅收制度

南方+：《決定》提到“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新一輪改革對廣東提出了哪些要求？將帶來哪些機遇？

白彥鋒：中央與地方財政事權、支出責任更加清晰，中央對地方轉移支付體系更加優化，這將進一步調動地方財政的發展積極性。這些舉措對于廣東等經濟大省而言，無疑是重大利好。它將有助于廣東實現“減負”“松綁”，減輕地方財政負擔，從而釋放經濟發展的活力和動力。

財稅體制改革將在產業經濟和財政資金等方面為廣東帶來難得的發展機遇。一方面，隨著新業態的蓬勃發展，廣東需要加快探索適應新業態的稅收制度，更好地促進產業發展。同時，充實地方財力的舉措也將有助于廣東財政的進一步發展，為地方經濟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和保障。

另一方面，完善地方稅體系是財稅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之一。對于廣東而言，這不僅是優化財稅結構、提升財政實力的機會，更是推動地方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通過完善地方稅體系，廣東可以更加合理地分配稅收資源，提高稅收的使用效率，從而為地方經濟的發展注入更多的活力和動力。

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帶，廣東在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和財稅體制改革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和條件，完全有可能先人一步，成為全國改革的先行者和試驗田。

廣東應積極探索與新質生產力相適應的財稅體制模式。浙江、安徽等省份已經在這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如“合肥模式”等。這些經驗為廣東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和啟示。未來，廣東應勇于創新、敢于嘗試，為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貢獻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