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華 陳思遠 謝芙蓉

近日，二十國集團（G20）在輪值主席國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領導人峰會。會前，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發布了《經合組織秘書長向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提交的稅收報告》，系統梳理了過去一年國際稅收合作在“雙支柱”方案實施、應對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項目推進、稅收透明度提升等關鍵領域的最新進展。

近日，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峰會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這是二十國集團首次在非洲舉行峰會。

“雙支柱”方案已在多國實施

全球最低稅（支柱二）作為應對經濟數字化稅收挑戰的核心舉措，已于2025年在多國進入實施階段。截至2025年8月18日的數據顯示，已有超過65個轄區實施或采取了具體立法步驟，推進全球反稅基侵蝕（GloBE）規則或合格國內最低補足稅（QDMTT）；已有42個轄區的收入納入規則（IIR），43個轄區的合格國內最低補足稅獲得了“合格”認定。這一進展標志著全球最低稅的技術框架和合規路徑已基本清晰，為跨國企業提供了可預期的規則環境。

隨著全球最低稅（支柱二）立法的推進，其在技術實施上的復雜性和對征管協作的需求日益凸顯。2025年的工作重點集中在簡化規則、減輕遵從負擔和加強各國稅務部門合作上：一是開發和完善一系列安全港規定，以減少跨國企業集團在計算有效稅率和合格國內最低補足稅時的合規復雜性。二是開展關于征管合作的“阿姆斯特丹對話”，旨在促進各國稅務部門就全球最低稅的征管實踐、審計方法和風險評估框架進行交流，探索通用工具與方法，以提升全球征管效率與一致性。三是簽署信息交換多邊協議。截至報告發布之日，已有21個轄區簽署了《全球反稅基侵蝕信息交換多邊主管當局間協議》，預計隨后將有更多轄區加入。該協議允許跨國企業集團向其最終母公司所在轄區集中提交全球反稅基侵蝕信息報告，然后由該轄區自動交換至其他相關轄區，極大簡化了企業的報告義務。

BEPS項目取得顯著進展

過去一年來，應對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四項最低標準的實施取得了進展：在行動計劃5（有害稅收實踐）方面，截至報告發布之日，有害稅收實踐論壇已審查332項稅收優惠制度，其中絕大多數已被修訂或廢止。值得注意的是，11個零稅或名義稅轄區（指在法律或形式上被認定為稅收管轄權歸屬的地區，但納稅人可能并不在此地開展實質經營，通常稅率極低、稅制極為寬松）已連續第五年接受審查并引入實質性經濟要求。在行動計劃6（稅收協定濫用）方面，截至報告發布之日，《實施稅收協定相關措施以防止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的多邊公約》已覆蓋105個轄區，其中89個已完成國內批準程序，約2000份雙邊稅收協定被納入公約覆蓋范圍，其中超過1500份協定已完成實質性修訂，超過95%的稅收協定已合規或正在履行合規進程中。在行動計劃13（國別報告）方面，超過120個轄區已建立國內立法框架，覆蓋了絕大多數年營業收入超過7.5億歐元的跨國企業集團。全球范圍內已建立超過4600個雙邊自動交換關系，82個轄區已具備接收國別報告的全部基礎設施與能力。在行動計劃14（相互協商程序）方面，截至報告發布之日，82個轄區已完成兩輪同行評審，已有500余份協定納入了有效的相互協商程序條款，大多數案件的平均處理周期已控制在24個月以內。

2025年10月，應南非請求，經合組織發布了《應對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倡議十年：提交給二十國集團財長與央行行長的包容性框架進展評估報告》。這份報告首次系統評估了應對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項目的經濟效果，指出多項指標顯示應對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行動已產生積極影響，表現在利潤與實質經濟活動更趨匹配，商業實質因素在利潤分配中的決定性作用增強，且企業所得稅稅率競爭趨于穩定，扭轉了此前長達20年的逐底競爭趨勢。此外，占全球對外直接投資98%的轄區已實施國別報告，占全球92%國內生產總值的轄區正在交換稅收裁定信息。相互協商程序使用范圍的穩步擴大和效率提高，加強了跨境稅收爭議解決的可預期性。

盡管全球最低稅作為國際稅收改革的基石被寄予厚望，但在落地過程中遇到了顯著的地緣政治阻力。美國政府認為，要求美國跨國企業同時遵守經合組織的全球最低稅規則和美國國內的最低稅規則，將造成不必要的重復征稅和合規負擔。對此，美國政府采取強硬立場，要求經合組織對現有規則進行實質性修訂，以使其跨國企業能夠獲得關鍵條款的豁免。6月28日，七國集團發表聲明，提議建立一種“并行”方案，來系統性回應和紓解美國提出的具體關切。

透明度標準已全面落地

擁有172個成員轄區的全球稅收透明度和信息交換全球論壇，是推動透明度標準落地的核心機構。其工作進展主要體現在兩大維度：一是應要求交換信息（EOIR）與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CRS）成效卓著。89%接受評審的轄區在應要求交換信息標準下，獲“合規”或“基本合規”評級，112個轄區已開始進行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二是加密資產報告框架快速推進。71個轄區已承諾在2027年或2028年實施加密資產報告框架，其中53個轄區簽署了加密資產報告框架多邊主管當局協議。2025年，全球論壇為來自177個轄區的超7900名官員提供各類推動透明度標準的培訓。

全球論壇的“非洲倡議”展現了區域稅收合作的力量。今年7月1日—2日，在塞舌爾舉行的第17屆非洲倡議會議上發布了《2025年非洲稅收透明度報告》。報告顯示，非洲目前已建立超過3300個雙邊交換關系，其中6個轄區已開展自動信息交換，另有12個轄區承諾在2026年前啟動，5個轄區承諾在2027年或2028年前實施加密資產報告框架。

此外，今年10月，經合組織應二十國集團要求，推出了《用于稅務目的的不動產可獲取信息自動交換框架》及配套的《不動產現有信息交換多邊主管當局間協議》。該框架將依托現有的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通用傳輸系統，遏制利用跨境不動產隱匿資產和所得的行為。

推進發展中國家能力建設

經合組織及其合作伙伴通過多維度項目支持發展中國家的稅收能力建設。僅2025年，已有超過40個發展中國家受益于雙邊支持項目，全球超過1萬名稅務官員參與了多邊和區域培訓。

2025年是“無國界稅務稽查員”項目建立10周年。成立10年來，該項目戰略重點已從單純增加查補收入，擴展到戰略性能力建設、更深層次的同行知識交流和強化伙伴關系，以支持長期的財政可持續性。該項目已累計幫助發展中國家查補稅款超過20億美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經合組織、聯合國和世界銀行共同成立的稅收合作平臺發布報告，呼吁國際社會落實《塞維利亞承諾》，加大力度支持發展中國家的稅收能力建設。目前已有30個發展中國家（其中19個為非經合組織/二十國集團成員）可獲取國別報告，增強了其應對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風險的能力。此外，“無國界稅務稽查員”還將特定項目或活動的收入、支出、利潤及相關的稅收待遇，從企業的其他經營部分中隔離出來，進行獨立核算、評估和征稅，為發展中國家制定應對轉讓定價挑戰的行業專項工具包。針對發展中國家最為關心的分銷活動定價簡化問題，經合組織與非洲稅收征管論壇合作，在今年10月舉辦了專門針對非洲國家的研討會，推廣定價工具的實際應用。

推動對“稅收與發展”相關議題的討論

隨著應對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行動計劃進入常態化實施階段，包容性框架開始將目光投向更宏觀的社會經濟議題，積極回應“稅收與發展”的深層關系。今年4月，包容性框架啟動“稅收政策、不平等與增長”議題。該工作將推動對稅收與收入不平等、稅收與經濟增長，以及稅收、收入不平等與經濟增長的綜合關系進行深入分析，同時針對通過證據評審及與各國磋商確定的重點議題開展專項分析工作。針對遠程辦公和數字游民興起帶來的挑戰，經合組織啟動了關于個人全球流動性的研究。該項工作旨在梳理相關問題，確保稅收規則不會阻礙這些變化帶來的機遇（例如企業吸引人才以推動增長的機會），并評估其可能對稅基造成的風險。該工作還會研究完善相關稅務管理和合規義務的途徑，以提高確定性并減輕納稅人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