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思成 羅飛 李盛

近日，葡萄牙里斯本中央刑事法院對一個包括10名個人和13家公司在內的犯罪集團作出有罪判決，理由是該犯罪集團在歐盟銷售電子產品時逃避繳納增值稅，并騙取增值稅出口退稅，其涉案金額之巨大、犯罪手段之隱蔽令人震驚。

該案的告破是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海軍上將1.0”調查行動的最新成果。2022年11月—2024年12月，歐洲檢察官辦公室相繼開展了“海軍上將1.0”“海軍上將2.0”和“海軍上將3.0”調查行動。“海軍上將”系列行動的開展，揭開了潛伏在歐盟多國的稅務欺詐團伙的神秘面紗。

歐洲檢察官辦公室發起的打擊跨境增值稅欺詐的“海軍上將”系列行動，源于葡萄牙科英布拉市稅務部門發現的一條逃稅線索。圖為葡萄牙科英布拉市街景。

順藤摸瓜發現多個犯罪團伙

2021年4月，葡萄牙科英布拉市的稅務部門發現當地一家公司涉嫌通過銷售手機、平板電腦等電子設備進行增值稅欺詐。同年6月，葡萄牙政府將此案報告給歐洲檢察官辦公室。經過18個月的調查，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歐洲刑警組織和歐盟各國執法人員逐漸發現了這家公司與一個犯罪團伙間的交易關系。

2022年11月，歐洲檢察官辦公室宣布啟動“海軍上將1.0”行動，與14個歐盟成員國的執法機構合作，對該犯罪團伙開展了200多項調查。調查發現，該團伙涉嫌增值稅欺詐的金額高達29億歐元，犯罪活動范圍覆蓋超過30個國家和地區。此后，該團伙被指控2016年—2022年有組織地實施了多起稅務欺詐、洗錢以及腐敗犯罪。近日，葡萄牙里斯本中央刑事法院判處該犯罪團伙的3名主犯7年—8年刑期，并強制解散了相關空殼公司。所有被定罪的個人和實體被沒收的資產價值共計8000余萬歐元。

通過對“海軍上將1.0”行動涉案人員和公司的仔細調查，歐洲檢察官辦公室順藤摸瓜，發現了位于波羅的海地區的另一個犯罪團伙。該犯罪團伙通過在15個歐盟成員國非法銷售電子產品，造成了2.97億歐元的稅收損失。因此，2024年11月，歐洲檢察官辦公室又發起了“海軍上將2.0”行動，協調16個歐盟成員國的624名執法人員參與調查。

在拉脫維亞首都里加和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執法人員對與該犯罪團伙相關的場所進行了300余次搜查。執法人員還在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等地逮捕了32名重要嫌疑人，查獲了總價值4771萬歐元的智能手機、高級轎車、黃金珠寶以及12.7萬歐元現金，凍結了62個銀行賬戶。

2024年12月，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根據在“海軍上將1.0”行動中發現的一條以希臘為基地的犯罪線索，啟動了“海軍上將3.0”行動。經調查，希臘這一犯罪團伙2017年—2024年通過增值稅欺詐及洗錢，對歐盟造成的稅收損失至少為3800萬歐元。

歐洲檢察官辦公室首席檢察官勞拉·科維西稱這一團伙是“升級的有組織犯罪”。希臘相關執法部門對團伙名下幾家公司的總部及其管理層的居所進行了搜查，共查獲27.3萬美元的加密資產、3.5公斤白銀和1.4萬歐元現金，凍結并查封了25名個人和13家公司的銀行賬戶和房地產。

“旋轉木馬欺詐”環環套利

據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披露，“海軍上將”系列行動中的犯罪集團采用的作案手法相似，均是利用歐盟內部跨境交易增值稅免稅政策，構建“旋轉木馬欺詐”模式，虛構交易鏈條騙取增值稅退稅。勞拉·科維西對此表示：“從某個國家的視角看，這類稅務欺詐可能危害不至于太大；但從國際視角看，其造成的損失巨大，足以影響整個歐盟的稅收體制健康。”

據悉，這種“旋轉木馬欺詐”犯罪模式的交易網絡覆蓋多個國家，在某一國的涉案金額可能較小。但犯罪集團在多個歐盟成員國注冊了數百家空殼公司，偽裝成手機、電腦等產品的經銷商。在歐盟成員國A國注冊的公司作為“進口商”，利用增值稅免稅政策從歐盟成員國B國免稅購入商品，再以高價賣給歐盟成員國C國的“中間商”，“中間商”將商品以更高的價格銷往歐盟成員國D國（中間可以延伸至更多國家）。在交易過程中，商品價格不斷提高，增值稅額也不斷增加。最后，在D國的終端公司通過偽造交易合同、發票等材料，假裝將商品出口至非歐盟國家以申請增值稅出口退稅，實際上將商品運往其他歐盟成員國公司再次重復套利。

在這種歐盟境內的跨國交易鏈條中，犯罪集團在A國交易免增值稅，在D國申請增值稅退稅，給歐盟造成了雙倍稅收損失。借助該鏈條，犯罪集團不僅騙取稅款，還會進行洗錢、毒品交易等其他非法活動。

“海軍上將”系列行動中查獲的硬盤和云端數據顯示，犯罪集團使用加密技術隱匿了資金流向，稅務欺詐所得通過塞浦路斯、盧森堡等離岸金融中心的空殼公司層層轉賬至境外，最終與毒品交易、網絡詐騙收益混合在一起。

歐盟內部協同打擊跨境稅務欺詐

“海軍上將”系列行動發現的跨境增值稅欺詐網絡，暴露了國際貿易中的稅務治理短板。目前，歐盟通過“機構+機制+技術”三位一體的模式協同打擊跨境增值稅欺詐，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一是設立了獨立的執法機構。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是目前歐盟層面唯一具有刑事執法權的法律監督機構，其主要分為中央和基層兩級人員架構。《歐洲檢察官組織公約》規定了歐洲檢察官辦公室與歐盟各國政府在打擊影響歐盟財政利益犯罪方面共享職權的制度。歐洲檢察官辦公室的檢察長有獨立檢查的權力，而且可以在所有歐盟成員國內進行檢查，這確保了歐洲檢察官辦公室能及時有效打擊歐盟各國國內及跨境稅務犯罪行為。

二是形成了跨境協同追緝機制。犯罪集團常常利用歐盟各國稅務制度的差異，通過跨境交易拆分資金流。而歐洲檢察官辦公室的去中心化運作模式與集中分析能力，能將分散在各國的公司、人員信息關聯起來，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歐洲檢察官辦公室還與歐洲刑警組織等20多家歐盟成員國執法機構緊密合作，無須借助傳統的司法協助或行政互認方式，在防范和打擊稅務欺詐犯罪領域展現出優勢。

三是提供了全鏈條的數字化技術支持。歐盟已經形成了增值稅數據分析和共享交換機制，如交易網絡分析系統和支付信息中央電子系統等。豐富的數據支持與較強的數據分析能力，使得歐洲檢察官辦公室可以精確發現跨境增值稅欺詐的線索。